《花房》第2章必须在石头上锐利一把好刀,必须与生命进行良好的婚姻

来源:爱酷猪责编:网络时间:2025-05-27 09:3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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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塘村的祠堂蹲在村口,像只打盹的老兽。村子小得在地图上都羞于标名,祠堂却修得气派,仿佛要把全村人的脸面都扛在屋脊上。岭南的匠人最懂得以小见大的道理——那些弯曲的屋脊活像老龙弓起的背,灰塑的鳞片在日头底下闪着五彩的光。细看那些斑驳的塑像:交颈的龙凤其实是两棵绞杀榕,历史人物褪色成模糊的剪影,唯有石榴花的红漆年年补刷,裂开的石榴籽像要蹦出墙来。

推开祠堂大门时,铜环会在掌心留下铁腥味。门楣上悬着的匾额已经包了浆,金漆剥落处露出木头的本色,倒比崭新的更显威严。门槛高得需要抬腿,仿佛在提醒来人:这里头供着的不是泥塑木雕,是能绊倒活人的历史。

天井里的石板被岁月磨出了包浆,每块都像泡过油的核桃仁。两侧的老榕树生着胡须,有些气根已经扎进地缝,在石板上拱出蜿蜒的筋络。树荫筛下的光斑在地上游动,像许多小鱼啄食着时光。

三进厅堂一重比一重幽深。抬梁上的木雕莲花开了一半就谢在梁间——当年雕花的匠人没等完工就被抓了壮丁。最粗的那根立柱上,麒麟的爪子陷进木头三寸深,仿佛随时会踏碎地砖跃出来。墙上的壁画褪成了茶渍色,先祖渡江的画面里,船头那个穿官服的背影,衣褶里还藏着当年画师的一根白发。

偏厢房的门轴常年吱呀作响,村里孩子都说能听见祖宗翻身的声音。其实不过是海风穿过斗拱的呜咽,像老人在翻检族谱时的叹息。瓦当上蹲着的小兽缺了耳朵,雨水顺着缺口流进墙里,在壁画上冲出新的迁徙路线。

我在祠堂内,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香灰和潮湿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气味像把钝刀子,缓慢地剖开他记忆的封条。我喉结滚动着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顿时灌满了时光的碎屑——整整十年了,自从去城里读书,每个冬至乃至节日都像欠了债似的。

"颖川堂"三个鎏金大字悬在门楣上,金漆剥落得像老人斑。我伸手摩挲门框上的雕花,那些牡丹纹路里还嵌着童年时偷偷用指甲抠过的蜡渍。如今木纹皲裂处积着灰,蛀虫在暗处啃食着家族的体面。

"世昌,你回来了?"这声音像面破锣。我回头一看,站大门麻青石台阶下,是我们族的老爷爷,“见”字辈,大家都叫他“见烈爷”,只见他儿汗珠子顺着晒成酱紫色的脸往下淌,在衣襟上砸出深色的圆点。

见烈爷是乡村采药人,他以前经常带着一群孩子进山认草药,像翻开一本活的山野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草丛里拨弄几下,就拈出一株独脚金来。"瞧这金线似的根,专治小儿积食。"老人说着,顺手掐下嫩芽在嘴里嚼了嚼,苦得皱起眉头,却笑得像晒裂的核桃皮。

转到向阳坡,他指着五指毛桃的叶子教孩子数:"一、二、三...五,像不像小子的巴掌?"说着用柴刀刨出块根,断口处立刻渗出牛乳般的汁液。孩子们要舔,被他一把拦住:"傻仔,这白浆见了风就变毒,跟人似的,有些好心晒久了也馊。"

山梨熟得坠枝时,烈爷脱下褂子兜住树杈猛摇,果子便雨点般砸在粗布上。有只斑鸠在枝头骂街,老人从裤袋摸出弹弓,石子还没上槽,那鸟儿早扑棱棱逃远了。"看见没?会叫的虫鸟不挨打,就跟你阿嬷念叨的,做人要懂得收声。"

最险的是捅黄蜂窝。爷俩用蕉叶裹了泥巴糊住蜂巢出入口,烈爷举着火把凑近时,孩子发现他拿火把的手在微微发抖。"怕啥?"老人吐掉嘴里的烟渣,"黄蜂记仇不记疼,人要是光记得疼,日子就没法过了。"蜂窝落地的闷响里,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被蛰得浑身浮肿的老友——那人在饥荒年月,就是靠这口蜂蛹活下来的。

夕阳把一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很多株会走路的草药。孩子怀里抱满山货,忽然觉得爷爷教的不只是草木性子,还有那些比药根更苦、比蜂蜜更甜的人间道理。

现在他一个甲子有多,大村里面给他申请五保户,安排他平时日常维护祠堂。老人脸上的皱纹像晒裂的田垄,沟壑里积着半辈子风霜。那件靛蓝布衫早被岁月漂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针脚歪斜得像醉汉走的路。他性格善良,但经常被女人骗,一辈子的努力,不留一丁。

记忆中他闲时总蹲在祠堂背阴处嚼烟丝,牙豁了,烟末子从嘴角漏下,落在胶鞋开裂的帮子上。鞋是化肥袋改的,脚趾头从破洞里钻出来,黑得像老树根上结的瘤。五保户的红本本揣在怀里,纸页被汗渍腌得发黄,折痕处爬满蜈蚣脚似的裂痕——那是他每月去领救济粮时,在民政所窗口按手印蹭上的印泥。他经常摸出铝饭盒,里头躺着半块发糕,掰开的茬口泛着红糖的土黄色。就着井台舀的凉水往下咽,喉结上下滚动,像枯井里吊桶的辘轳在吱呀作响。饭盒底还粘着一个1角硬币,他拿指甲抠了半晌,突然想起这是去年冬至找不到的1毛钱。

见烈爷和村中的光棍一样,就是总想着讨个老婆"点灯"。粤西老话,管生儿子叫"点灯",意思是续上香火。可他的姻缘路,走得比山里的野猪道还坎坷。

头一遭是三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自称丧夫的广西寡妇。那女人生得白净,会煮一手好菜,但把见烈爷攒了七八年的棺材本——八张"大团结"骗到手后,连夜坐渡轮跑了。后来才听说,她在雷州半岛有三个"亡夫",个个都给她凑过棺材本。烈爷蹲在码头啃了三天咸鱼,最后叹着气说:"这女人心啊,比咸鱼还咸,吃多了齁嗓子。"在村头巷尾吹牛皮时,他向其他男女老少总结,她骚得带劲。

四十五岁那年,村里王媒婆给他张罗了个越南婆。王媒婆住在村东头的老榕树下,她那间泥砖屋的门楣上常年挂着红布条,像棵老树上结着的姻缘果。村里人说她那双三角眼比算命先生还毒,看一眼男女的八字,就能把姻缘说得八九不离十。

第一桩:跛脚阿炳和独眼阿英。阿炳的右腿是修水库时被石头砸瘸的,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王媒婆把他领到阿英家相看,阿英左眼是小时候生疮瞎的。两人在堂屋坐着,像两株被虫蛀过的庄稼。王媒婆掰开个月饼说:"你们看,这饼掰开了馅儿都是甜的。阿炳会编竹篾,阿英能绣花,凑一对正好。"婚后两人开了间杂货铺,阿炳编的鸡笼挂在门口当招牌,阿英绣的枕套成了镇店之宝。王媒婆后来跟人说:"姻缘就像补锅,窟窿对窟窿,反而严丝合缝。"

第二桩:知青小周和哑女阿秀。那年头下放的知青小周白白净净,村里姑娘都爱偷看他。王媒婆偏偏把他说给了不会说话的阿秀。相亲那天,小周在纸上写"你会做饭吗",阿秀直接拎出腌了五年的咸菜坛子,掀开盖子香飘半条村。王媒婆拍腿大笑:"瞧瞧,人家姑娘的手比嘴会说话!"后来小周返城时真带走了阿秀,听说在城里开了间粥铺,阿秀的咸菜成了招牌。村里人这才明白王媒婆的盘算:"好姻缘像煲老火汤,文火慢炖才出滋味。"

第三桩:赌鬼阿强和寡妇四婶。阿强把祖屋都输光了,四婶死了两任丈夫,都说她克夫。王媒婆硬是把这对"烂棉絮"撮合到一处。结婚当晚,四婶把阿强锁在谷仓里戒赌,自己天天往赌场送饭——饭里掺着黄连粉。半年后阿强见了骰子就反胃,两口子反倒把丢的拖拉机赎了回来。王媒婆喝着他们的谢媒酒时说:"人啊,就像地里的苦瓜,看着磕碜,可越老越养人。"

如今王媒婆早不在了,可她那些歪理却在村里生了根。老人们总说,她做媒像老中医开方,讲究的是"以毒攻毒"。就像粤西的山歌里唱的:"好刀要在石上磨,好姻缘要拿命来搏。"那些经她手的夫妻,吵吵闹闹的反而都过到了白头,倒应了她常挂嘴边的那句:"两口子过日子,跟腌咸菜一个道理——压得越狠,味道越鲜。"

王媒婆其他案例成功率很高,但是在“见烈爷”这就失败告终。那越南婆生得圆润,胸前两团鼓胀似熟透的木瓜,走起路来屁股一颤一颤的,活像秋收时在田垄上滚动的南瓜。她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娃,说是前头那个"短命鬼"得急症走了。烈爷一见这母牛般壮实的女人,三魂顿时丢了两魂半,水烟筒都拿不稳了。而那孩子瘦得像根豆角,见烈爷心一软就答应了。谁知那孩子半夜总哭喊着要"阿爸",有天竟从贴身的银锁里翻出张照片,上头赫然是孩子在越南的亲爹。原来这"寡妇"的男人活得好好的,就等着骗到彩礼钱回去盖房。临走那晚,越南婆把烈爷晒的龙眼干顺走了半麻袋,气得他直跺脚:"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请了尊偷吃的菩萨!"别人问他的总结,他嘿嘿笑:“她就像奶牛。”

最绝的是六十岁那年,邻村张寡妇主动要跟他过。那女人天天炖猪脚姜,把烈爷伺候得晕头转向。结果有天来了个后生,开口就管烈爷叫"契爷",说要借钱开杂货铺。等三百块到手,寡妇和"干儿子"一起消失了。后来才晓得,这是对真母子,专在十里八乡找老光棍"钓鱼"。村里人笑话他,烈爷却吧嗒着旱烟说:"人家至少还给我炖了一个月猪脚姜,比前头那两个强。"不过对于张寡妇总结是,像个老蚌。

如今烈爷还住着祖传的泥砖屋。夜里独坐天井,常对着那盏煤油灯发愣。村中老小总是问他为啥不再讨老婆,他糊弄着笑:"傻屌,你爷我这辈子就像棵苦楝树,开不出好花,结不出甜果。可你看——"他指着墙角一丛野菊花,"没人浇水的花儿,不也活得好好的?"

村里人说烈爷是"姻缘簿上被墨汁糊了名",他却总念叨着从越南婆那儿学来的话:"同奈江水总有浊清,人的运数也有涨退。"说这话时,他皱纹里的沧桑,像极了山间那些歪脖子树——弯弯曲曲,却始终朝着阳光长。

“咳咳”,见烈爷发出破锣的声音将我从神往中回到现实。我赶紧走出去,打招呼:“见烈爷,好久不见了。”

“是呀,你回来了,拜拜公,阿公保佑你。”袖口抹了把脸,我见到袖口早黑了一圈。“你们这些年轻人,多点回来,你看这祠堂墙皮掉得跟头皮屑似的,怕你们以后回来都倒塌了。"

“不会的。”我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我见到阳光从斜切进天井,灰尘在光柱里跳傩戏。祭台的红布暗得像凝固的血,神龛上"陈氏历代宗亲之神位"的漆字褪成了贫血的淡金。对联上"祖德流芳远"的"远"字缺了半边,像张没牙的嘴。

我心口发紧,记得小时候祭祖,祠堂里人头攒动如蚁穴,香火熏得梁柱发亮。如今蜘蛛在墙角织网,地砖缝里钻出倔强的草芽,祖宗牌位上的灰厚得能种菜。

"祠堂多少年没修缮了?"

"总有十年八年了。"见烈爷叹气时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去年台风掀了瓦,雨水把阿公的画像泡成了面糊。"

见烈爷掏出黑得像染了墨汁的手帕擦拭牌位,麻布拂过"陈"字的笔画沟壑。他的手按在神龛上,“祠堂再这么破败下去,咱们都是不肖子孙。"

我摆上红烛,放好纸保、香。"现在年轻人都不兴用蜡烛了。"见烈爷帮把蜡烛插在大香炉中。我拆开一叠金纸,上面印着"天地银行"的字样,纸钱要数"天地银行"的最时兴,印着玉皇大帝的头像,面额都是亿万的——阴间这些年通货膨胀得厉害。。

"哼!”见烈爷说:“去年阿彪给他爹烧了辆纸奔驰,结果托梦说打不着火。”他咧着缺牙的嘴笑。"还是老老实实烧钱实在。"

香炉里的蜡烛燃起火苗,在梁柱间缭绕。烈爷突然指着正梁:"瞧见没?那燕子窝。"我抬头望去,果然有个泥巢粘在檩条上。"燕子认祖,比人强。"他往香炉里添了把香灰,"去年祠堂漏雨,还是它们最先叫唤的。"

烈爷从腰间拿出村中阿兴叔家自酿的米酒:"你尝尝这酒。"我抿了一口,辣中带甜。"米是三叔种的稻,水是后山的泉。我们泉塘等水名不虚传。"他眯起眼睛。

外头突然下起雨,雨点打在瓦片上叮咚作响。见烈爷望着天井里渐满的水缸:"好雨啊,你阿公那辈人,管这叫'祖宗茶'。"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供桌边缘的凹痕——那是我小时候磕头时撞出来的。

烧完最后一叠纸钱,见烈爷突然说:"以后多点回来,多生儿子。"他从神龛底下摸出个竹篾编的小马扎。“给你拿出无装东西。”农村人都有手艺,他生前除了山草药,就是编筐。篾条已经泛黄,但编工依然细密。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漏下来,正好照在"奕世流芳"的匾额上。见烈爷拍拍我的肩:"回吧,祖宗收着了。"跨出门槛时,我听见梁上的燕子呢喃,恍惚间竟像是祖辈们的窃窃私语。

绕过祠堂飞檐下褪色的神像,青苔漫过的石阶便通向泉塘的塘。塘底沉着祖辈们的铜烟锅、磨盘、秤砣、铜钱,水面浮着新长的水葫芦和彩色的拖鞋,鱼群在倒影里啃食云絮,二十年前我扎猛子摸过的田螺,如今壳上都长着和祖父皱纹相似的纹路。山涧裁下一截青绸带,日夜往塘里续着活水。搓衣声撞着溪石,穿碎花的确良的婆娘们抡起棒槌,把汗渍、奶渍连同猪粪桶沿的垢,统统捣进三月春水里。

"阿妹仔细看那尾红鲤!"穿蓝布衫的秀芬婶突然扬手,肥皂泡在她指间炸成虹彩,"正月里放生的那批鱼苗,啃了半年粪水,倒比吃豆饼的还肥嘞。"溪水忽清忽浊地淌,上游漂下的皂荚沫在下游凝成漩涡。穿开裆裤的细伢子们扒着岸沿,看鱼嘴一张一合吞吃泡沫里的光阴,却不知自己吮着的麦芽糖,早被塘泥里的螺蛳尝过甜头。

暮色漫过槌衣石时,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塘中鱼影重叠。六婶捞起浸胀的床单嘟囔:"人吃鱼,鱼吃水,水又吃人——"她扬起的浪花打碎倒影,满塘银鳞乱跳,恍如当年撒在祖父棺木上的纸钱。祠堂瓦当滴下的水珠砸开涟漪,把那些清浊不分的故事,一圈圈写成了水做的经书。

《花房》第2章必须在石头上锐利一把好刀,必须与生命进行良好的婚姻

晒谷场西头的歪脖子苦楝树作证,九五年谷雨那日,秀芬婶是踩着露水嫁过来的。兴叔天没亮就蹲在村口磨刨刀,樟木屑沾满他老樟树皮般皴裂的手背——这双手能雕出祠堂最气派的祖宗牌位,却刻不出个活蹦乱跳的崽。

"瞧瞧新娘子这腰身,准是能生养的!"接亲婆子往秀芬婶蓝布衫里塞红枣时,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巢。她羞得脖颈都泛着粉,像三月桃枝上最嫩的花苞。陪嫁的红木箱里装着全套木匠工具,刨刀用红绸系成并蒂莲——这原是预备给未来儿子抓周用的。

头三年春耕,总见兴叔扛着犁铧在前头走,秀芬婶挎着竹篮在后头撒种。她腰间的银铃铛随步子轻响,惊得泥鳅在田埂水洼里乱窜。"等收了新稻,咱去镇上照相馆拍张全家福。"兴叔说这话时,正用糙指头替她拈去鬓角的稗草籽。秀芬婶低头笑,耳坠子晃得溪水都泛起金波。

变故是从第五个清明冒头的。祠堂供桌上的子孙馍发霉那天,秀芬婶蹲在溪边捶打床单。棒槌声惊走了来喝水的斑鸠,槌衣石上的凹痕又深了几分。"怕是冲撞了送子观音。"她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忽然发现眼角爬着蛛网似的细纹。

村口杂货铺王婆的嗓门比唢呐还亮:"兴子家的,这乌鸡最补气血!"她拎着绑红绳的老母鸡穿过晒谷场时,男人们正蹲在墙根下卷烟叶。"再补也填不满空米缸。"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哄笑声惊得鸡扑棱翅膀,落下一地带血的绒毛。

最毒的是暑天晌午,兴叔在祠堂修梁柱时听见底下人嚼舌根:"母鸡不下蛋还占着窝..."他手一抖,凿子差点戳穿掌心。回家看见秀芬婶在灶前熬药,药罐咕嘟声像极了妇人们的窃笑。他突然掀翻案板,新刻的桃木拨浪鼓滚进灶灰里。"明日去县医院!"他吼声震落房梁积灰。医院回来,兴叔沉默了,似死狗,精弱。

那夜月光格外惨白,照着秀芬婶翻出压箱底的银镯子。镯子内圈刻着"长命百岁",是出嫁时娘亲给缠上的。"要不...抱养个?"她对着月光转动银镯,光影在兴叔鼾声中碎成满地银鳞。墙角蟋蟀忽然噤声,仿佛听见了祠堂祖宗牌位开裂的细响。

在孤儿院抱回虫仔那日,檐角蛛网结了霜。裹婴孩的蓝粗布浸着羊水腥气,额角红斑活像被香火烫出的戒疤。"贱名压得住阎王簿。"接生婆蘸着糯米酒在婴孩眉心画符,酒气熏得祖宗牌位都晃了三晃。

不能进族谱的从而似乎不属于泉塘,虫仔七岁就能攀着祠堂飞檐掏鸟蛋,他总把斑鸠雏鸟塞进秀芬婶熬药的陶罐,看她在腾腾热气里急得打转。"阿妈的眼珠子比鸟蛋还圆!"他蹿上老榕树杈,裤裆补丁在风里开成残荷。兴叔抄起量木料的竹尺追打,虫仔光脚丫踩过新糊的窗纸,裂缝恰似送子观音断了的玉净瓶。

最怵人的是夏夜。虫仔领着野孩子们蹲在每家墙根数瓦片,月光漏过破瓦打在洗澡妇人背上,他们就比赛往窗缝塞蟾蜍。"小畜生!"被惊动的女人抄起木瓢泼水,虫仔早蹿上苦楝树,脚踝银铃铛响得像催命符。那铃铛原是秀芬婶出嫁时系在腰间的,如今沾满蝉蜕的空壳。

冬至祭祖那日,虫仔偷了供桌上的整鸡。兴叔抡起桃木镇纸要砸,却见儿子把鸡骨头摆成个"寿"字——正是他刻坏的长命锁上缺的那一横。"阿爸的手艺还不如叫花子。"虫仔油嘴在祖宗画像前闪着寒光。秀芬婶突然抄起裁衣剪,咔嚓绞断他腰间银铃链。断链坠地时惊起供香灰,恍惚间竟像多年前被药罐熬干的胎盘。

如今村人常见秀芬婶蹲在溪边捶打虫仔的脏衣裳。棒槌起落间,她总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那个偷看妇人洗澡的混世魔王,眉眼竟与当年在县医院走廊递婴孩的护士有七分相似。溪鱼啄食着肥皂泡,恍如吞吃那些未说破的秘密。

铁架子倒下的那刻,惊飞了工地旁榕树上的白鹭。兴叔记得最后看见的是自己磨破的解放鞋鞋底——那纹路竟和祠堂地砖的裂痕一模一样。急救车呼啸着碾过晒谷场时,晒着的稻谷被气流卷起,恍如当年撒在秀芬婶盖头上的金粉。

病房消毒水的气味让秀芬想起农药开封时的刺鼻。她给兴叔擦身时,总错觉在擦拭一尊开裂的泥菩萨。"腰杆子比祠堂梁柱还硬的人..."她拧毛巾的手突然顿住,水珠滴在兴叔塌陷的肚皮上,积成小小的堰塞湖。窗外苦楝树正在落叶,枯黄叶片粘在玻璃上,像极了当年喜被上的褪色鸳鸯。

虫仔把作业本折成纸飞机射进病房:"阿爸看我新学的字!"皱巴巴的纸上爬满蚯蚓般的"痛"字。兴叔盯着自己再不能屈伸的脚趾,忽然发现指甲缝里还嵌着出事那天的铁锈——这抹暗红成了他身体最后的活动印记。

秀芬婶的清晨从剁猪草开始。菜刀撞击砧板的节奏,惊醒了梁上做窝的燕子。"米缸见底了。"她对着空缸自语,身后竹椅上兴叔的尿袋正淅淅沥沥往陶罐里滴水。五更天的露水还挂在眉梢,她又扛着锄头往坡地赶。路过祠堂时,守门老汉嘟囔:"祖坟冒的是黑烟呐..."话音散在晨雾里,变成她鬓角一缕新霜。

最熬人的是雨季。秀芬婶背着虫仔趟过涨水的溪沟去上学,裤管粘满蚂蟥。教室窗外,她蹲在屋檐下补兴叔的汗衫,听见儿子在念:"床前明月光..."忽然想起新婚夜,兴叔用刨花给她簪发时说:"将来教娃背诗。"雨滴砸在针线筐里,把记忆泡得发胀。

冬至那日,秀芬婶在晒场翻稻谷时昏倒。村医把着脉直摇头:"气血两亏,得吃三个月阿胶。"她摸着空瘪的布囊苦笑,转头看见同叔提着猪蹄来看兴叔。他剁肉时筋肉跳动的样子,让她想起田埂上鼓噪的牛蛙。

深夜喂猪时,秀芬婶突然发现食槽里沉着兴叔的桃木烟斗。月光下,烟嘴处的牙印清晰如昨。猪崽们哄抢着将烟斗拱进淤泥,她竟想起新婚夜被掀翻的合卺酒——都是要沉在岁月底的东西。

同叔是隔壁的邻居,二流子兼光棍。他的瘦高身影总在暮色里晃荡,像根被虫蛀空的竹竿斜插在兴叔家门槛。他那双螳螂似的长胳膊,总"不经意"掠过秀芬婶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衫。村里人说他是饿急的田鼠,专挑漏雨的粮仓钻。

"给瘫子送点猪板油补补。"同叔拎着血淋淋的肉块跨进天井时,惊飞了正在啄食鸡粪的麻雀。他剁排骨的架势带着股蛮劲,砧板震得窗棂上晒的草药簌簌落灰。秀芬婶蹲着捡药渣,忽然发现他脚踝上爬着条蜈蚣似的疤——和当年兴叔在祠堂摔的伤疤一模一样。

夏夜最是难熬,秀芬婶的身子内好像有火,下面好像小溪汩汩流水。同叔帮着修猪圈时,汗衫领口散着发酵的酒气。"弟妹这衣裳该补补了。"他递针线时指腹擦过秀芬婶手背,惊得她扎破了裹脚布上的并蒂莲。月光把两人影子投在土墙上,晃得像皮影戏里的野鸳鸯。兴叔在里屋数着尿袋滴落的水声,忽然想起新婚夜秀芬婶数聘礼银元的脆响。

流言像暴雨前的蜻蜓,密密麻麻叮在晾衣绳上。祠堂前纳凉的老汉们吧嗒着水烟:"要我说,瘫子还不如那口腌菜缸——缸破了还能补..."话音被知了嘶鸣吞没。秀芬婶去溪边洗衣时,发现棒槌把手缠着同叔汗巾的红线头,在水里泡成了条死蚯蚓。

中秋夜虫仔偷供月亮的月饼,撞见同叔在柴房给秀芬婶揉肩。月光从茅草缝漏下来,把他长满老茧的手照得像在揉一团发面。"阿妈肩膀比冬瓜还凉!"虫仔啃着月饼嬉笑,油手在门框按出个黏糊糊的掌印。里屋兴叔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漂着血丝,像极了当年喜被上绣的腊梅。

冬至祭灶那日,同叔送来新编的竹席。他教秀芬婶铺床时,故意碰倒床头的药罐。褐色药汁在席上洇出个人形,恰似当年兴叔摔下来的轮廓。"该换张席了。"同叔说这话时,手指正摩挲着席边磨损的并蒂莲纹。秀芬婶盯着灶膛里将熄的柴火,忽然看见二十年前自己掀盖头时,兴叔手里那束刨花燃成的灰烬。

如今兴叔总盯着房梁上的蛛网发呆。那蛛丝正缓慢裹住一只误入的蜻蜓,像极了同叔渐渐缠紧秀芬婶的套路。他张嘴想喊,却只能发出老风箱似的嗬嗬声。檐下冰棱滴落的水珠,在他凹陷的肚皮上汇成小小的寒潭,倒映着秀芬婶给同叔补褂子时,油灯将两个影子融成一团的暧昧光晕。

月光总在子时掰开瓦缝,将那些声响研磨成细碎的秕谷,一粒粒灌进兴叔耳蜗。竹床吱呀的节奏他再熟悉不过——二十年前新婚后夜,这张床也这般应和着露水打芭蕉的韵律。如今这声响却混着剁猪草的钝响,每一下都震得他尿袋里的积液泛起死水微澜。

同叔的喘息像老牛反刍,混着秀芬婶压抑的呜咽。兴叔数着房梁垂下的蛛丝,第七根蛛丝突然绷断时,他听见自己脊椎碎裂的回音。墙角蟋蟀的鸣叫忽远忽近,恍如当年秀芬婶临盆时的惨叫——虽然他们从未等来那声啼哭。

"灶膛...灰该掏了..."某日兴叔终于挤出这句话,却见秀芬婶脖颈红痕似新烙的烟叶。她舀水的葫芦瓢猛地倾斜,井水泼湿了兴叔永远干爽的裤裆。水渍在粗布上晕开,恰似那年浸透子孙馍的血污。

虫仔越发像条野狗。他把同叔的胶鞋挂上祠堂飞檐,鞋带在风里晃成上吊绳的弧度。秀芬婶举着竹耙要打,却见儿子裤兜里滑出个胭脂盒——正是她压在箱底的嫁妆。"阿妈用这个给同叔抹脖子?"虫仔的笑声惊飞了在屋脊交尾的野猫。

处暑那夜,雷声碾过晒谷场。同叔醉酒摸错床榻,带着酒气的巴掌拍在兴叔塌陷的肚皮上。"老哥你这褥疮,比母猪乳头疼。"他喷着唾沫星子的嘴贴近兴叔耳根,"夜里动静大,您多包涵。"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兴叔看见窗台上自己刻的送子观音像,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咧嘴的弥勒佛。

如今秀芬婶洗衣时总哼着小调,那曲子兴叔记得——是当年她坐在溪石上,等他扛着新打的家什归来时常哼的。只是如今棒槌起落间,再不见并蒂莲纹在波纹里舒展,唯有同叔的汗衫在水中沉浮,像条蜕下的蛇皮。

寒露清晨,兴叔在痰盂里发现只溺毙的蟋蟀。虫仔说是从同叔胶鞋里掏出来的,"叫得可欢实,和阿妈夜里一个样"。秀芬婶正给同叔缝补开线的裤裆,针尖突然扎穿布面,血珠在蓝布上绽成朵歪斜的梅花——与她当年盖头上的绣花正好配成残枝。

晒谷场最后一挂炮仗炸响时,兴叔正盯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那窗花一仙鹤金鸡独立,如他瘫痪的腿,将满村红灯笼都折成了血色残片。秀芬婶在灶间熬的腊八粥早凉透了,黏稠得像他漏在床褥上的秽物。

子夜梆子敲过三更,同叔的鼾声混着猪圈老母猪的哼唧漫进屋来。兴叔摸到床底那个敌敌畏玻璃瓶,手背皲裂的纹路与瓶身霜花绞成一张网——这农药原是甘蔗价崩那年买的,预备着要是熬不过就带秀芬婶一起走。

瓶口抵住牙关时,他忽然尝到三十年前新婚夜的甜。那晚秀芬婶的银镯子卡在刨花堆里叮当作响,他咬开合卺酒葫芦的红绳,酒液混着她唇上的桂花油香。"等崽会跑了,给他打副樟木陀螺..."誓言混着月光咽下肚,如今却在农药的苦腥里翻涌成沫。

药液滑过喉管时,祠堂守岁钟正好敲响。兴叔看见不同年月,七岁虫仔偷塞给他染血的换牙、秀芬婶在暴雨夜剪断的银镯链、同叔油亮的后颈上反光的汗珠...最后一瓣冰映出自己青紫的脸,竟与当年在县医院放弃治疗的弃婴如出一辙。

农药瓶滚落床底的声音惊醒了看门黄狗。它冲着西厢房狂吠时,秀芬婶正梦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红盖头掀开的刹那,兴叔手里那束刨花突然燃成灰烬,纷纷扬扬落在祠堂送子观音断裂的玉净瓶中。

晒谷场的露水还没散尽,秀芬婶端着药碗推门时,先看见兴叔枕边凝着霜的银镯子。镯子内圈"长命百岁"的刻痕正卡着半片樟木屑——是他最后能抓握的东西。晨光斜切进窗棂,把兴叔青紫的脸分割成阴阳两半,嘴角那抹笑像极了当年喝完合卺酒的模样。

同叔赤脚冲进来时,裤管还粘着猪圈稻草。他伸手要合兴叔的眼皮,却被冰凉的触感激得缩回手——这双雕过百块祖宗牌位的手,此刻比他杀猪刀下的冻肉还冷硬。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惊得檐下麻雀啄碎了瓦片,碎渣落进秀芬婶的嚎哭里,竟像撒在棺材盖上的纸钱。

晌午头,祠堂门槛快被踏破了。见烈爷挂着桃木拐杖戳地:"作孽啊,早该给瘫子备好柏木棺的..."话音未落,虫仔突然从供桌底钻出,把孝布缠在梁柱上荡秋千。他颈间褪色的长命锁撞得祖宗牌位叮当响,锁上残缺的"寿"字正对着兴叔蒙白布的尸首。

女人们围着灶台熬丧粥,蒸汽里浮着闲话:"要我说,瘫子这是给野鸳鸯腾窝呢..."铁勺搅动锅底的声音突然刺耳,米粒粘在锅沿像结痂的疮。秀芬婶机械地往火塘添纸钱,火舌卷走同叔昨夜塞给她的桃木梳,梳齿燃成灰时竟摆出个"冤"字。

用户评论

淡写薰衣草的香

这句很有道理啊!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回报,感情也是一样。看过的几部电视剧里,很多主角都是为了爱情付出了很多,最终得到了幸福结局。相信《花房》第二章也一定有很多感人故事。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柠夏初开

好刀要在石上磨,这句话太贴切了!我感觉这个标题预示着第二章会讲一些比较残酷的爱情故事,充满了考验和抉择,让人不禁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别留遗憾

我觉得拿命搏这句话有点夸张了。婚姻不是赌博,爱情不能为了赌博而付出生命,太过极端不现实,而且容易产生误解。

    有10位网友表示赞同!

旧爱剩女

好期待第二章的展开呀!我已经开始脑补各种爱情故事了,或许会有血泪交织,或许会有跌宕起伏,总而言之会是一部让人欲罢不能的好看小说。这个标题很有吸引力啊。

    有8位网友表示赞同!

素颜倾城

其实我觉得爱情不需要去拿命搏,两个人相处只要真诚、互相信任就足够了,何必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喜欢《花房》这部小说题材很好,期待下一章节更精彩。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拉扯

我支持“好刀要在石上磨“这个说法。只有经历磨练才能更加坚固,爱情也是一样,需要经历各种挫折和考验才能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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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烟雨

婚姻是人生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需要经过慎重考虑和深思熟虑。不能把自己的未来和幸福都赌在一个模糊的期望上,这种盲目搏命只会带来失败和遗憾。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为爱放弃

“好刀要在石上磨”我觉得这个比喻很有深度,爱情确实需要历经磨砺才能更加坚固,就像一块石头被雕琢一样,最终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效果。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雨后彩虹

第二章的标题把我吸引住了!感觉会讲述一些让人唏嘘的故事。好刀要在石上磨,这句话透露出一种残酷的情感,仿佛在暗示爱情不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情。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余温散尽ぺ

我觉得爱情不应该拿命来搏,它应该是一种积极、健康的追求。互相理解、包容和尊重才是真正美好的爱情。标题很有意思,期待作者接下来的精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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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涟i

好刀要在石上磨,这句话确实适用于爱情,也适用于人生。每一个人都需要经历挑战和磨练才能成长,遇到困难不要逃避,勇敢去面对!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墨染殇雪

我个人不太认同拿命搏的观点,爱情不需要如此极端的代价。我觉得真诚沟通、相互尊重才是建立健康关系的关键。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我要变勇敢℅℅

这个标题很有吸引力!感觉作者一定想表达一些关于爱情,关于人生的态度。好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有17位网友表示赞同!

弃我者亡

爱情需要经营和维护,就像是一盆花一样需要精心呵护,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或许“拿命搏”是为了突出爱情的珍贵和不易。

    有18位网友表示赞同!

不忘初心

期待《花房》第二章的精彩内容!我希望能看到作者如何将这种深刻的情思融入到故事之中,呈现出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有17位网友表示赞同!

眷恋

这段话很有深度啊,让我对爱情有了全新的理解。也许“拿命搏”不是一个字面上的解释,而是象征着付出全部心血去爱一个人值得拥有这份坚持!

    有6位网友表示赞同!

话少情在

"好刀要在石上磨" ,这句话让我联想到我的感情经历,每一次的挫折都像是在磨练我,最终让这段感情更加坚固,也让我更加了解自己,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有5位网友表示赞同!

冷落了♂自己·

我觉得爱情应该是一段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的旅程,而不是一场生死搏弈。期待《花房》第二章能够描写出更温暖真挚的情感故事。

    有8位网友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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