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在哪 一八六五年十一月，《爱丽丝漫游奇境》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开头是爱丽丝和姐姐坐在河边，她瞥了一眼姐姐手里的书，对上面没有图片或对话感到失望。爱丽丝心想：“一本没有图片和对话的书有什么用呢？孩子们喜欢画画，刘易斯·卡罗尔（Lewis ）与许多孩子成为朋友，他非常了解这一点。爱丽丝的冒险最初始于 1862 年夏天。查尔斯·道奇森（ ）当时是牛津大学基督教堂学院（ ）的数学老师，他和他的同事达克沃斯（）带着亨利（Henry）家的三个小女孩（该学院的院长）在河上划船。在船上，卡罗尔向三姐妹讲述了爱丽丝的故事。他将三姐妹的名字都编织进了故事中，主角的名字是爱丽丝，卡罗尔在三姐妹中最喜欢的。孩子们被卡罗尔的故事迷住了，希望他再编一次。两年后，在爱丽丝的敦促下，卡罗尔将故事扩展为《爱丽丝的下城》。1864 年 11 月 26 日，卡罗尔送给爱丽丝一份精心装订的手稿作为圣诞礼物。手稿不仅包含卡罗尔精心抄录的文字爱丽丝在哪，还包含他亲手绘制的 37 幅插图。爱丽丝的故事自从被写在纸上以来，就与这些画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爱丽丝地下历险记》手稿

在朋友的鼓励下，卡罗尔决定公开出版《爱丽丝的地下历险记》。再一次，他广泛地重写了这个故事，长度增加了一倍多。1865年11月，《爱丽丝的在》由麦克米伦公司在英国出版，但书中的42幅插图不是卡罗尔的，而是著名漫画家约翰·坦尼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出版后大受欢迎，不仅因为卡罗尔荒谬有趣的文笔，还因为坦尼尔独特的插图。当时，《卫报》的评论甚至认为这本书的插图优于文字。1871 年，续集《玻璃和爱丽丝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出版，其中有 50 幅插图，仍由 绘制。此后，爱丽丝的两个故事都成为文学杰作并被重印，吸引了萨尔瓦多·达利（ Dali）和最近流行的“波尔卡圆点女王”（Queen of Polka Dots）等艺术家的插图。尽管它已被几代画家诠释，但坦尼尔爵士的作品仍然在爱丽丝的许多插图中占有一席之地。牛津世界（1998）版的爱丽丝故事仍然基于坦尼尔的作品。卡罗尔的写作与坦尼尔的插图相得益彰，在儿童文学史上创造了一个伟大的故事。然而，近年来，两位英国学者佐伊·雅克（Zoe）和尤金·吉登斯（ ）详细研究了爱丽丝的出版历史，发现作家卡罗尔和画家坦尼尔之间的合作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甚至有曲折。

《爱丽丝地下历险记》手稿

如果卡罗尔自己已经画了三十七幅插图，为什么还要在这本书出版时聘请另一位艺术家呢？原因有二。首先，卡罗尔非常重视插画，但毕竟是业余爱好者，技艺不高。从手稿（1886年由麦克米伦公司出版）来看，他画的爱丽丝看起来太成熟了，不像一个七岁的女孩。最糟糕的是，爱丽丝在不同的插图中有不同的外表，而且她看起来不像同一个孩子。在手稿的末尾，有一张卡罗尔早前拍摄的爱丽丝照片，直到1977年，照片下面才藏了一张爱丽丝的画像。显然，卡罗尔对自己的画作并不满意，不得不用他擅长的摄影来弥补。其次，邀请坦尼尔画画是有市场考虑的。虽然道奇森早在1856年就以笔名“刘易斯·卡罗尔”出版，但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这个名字还是很陌生的，而坦尼尔在当时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自 1850 年以来， 一直是 Punch 杂志的全职插画家。《潘趣》是一本幽默讽刺的周刊，在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英国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其读者包括中产阶级和皇室成员。如果他做插图，这本书就不会卖出去。而卡罗尔非常喜欢坦尼尔的漫画，认为他的画风正好符合他幽默讽刺的风格，所以强烈邀请坦尼尔合作。

《爱丽丝地下历险记》手稿的最后一页

1863 年 10 月，卡罗尔开始接触出版商亚历山大·麦克米伦。12月，卡罗尔写信给他的朋友汤姆·泰勒（Tom ），他是一位剧作家，后来是《笨拙》的编辑，请他介绍塔尼尔来为他孩子们的故事插图。在泰勒的介绍下，一个多月后，卡罗尔开始联系坦尼尔并发出邀请，但坦尼尔一开始犹豫不决，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每周为杂志投稿了，直到 1864 年 4 月 5 日，他才终于同意了。5 月 2 日，卡罗尔将前三章的校样寄给了坦尼尔，此时卡罗尔对这本书的出版非常乐观。6月10日，卡罗尔再次写信给泰勒，感谢他介绍坦尼尔，并询问他对书名的看法，希望这本书能在圣诞节前及时出版。然而，坦尼尔这边的进展缓慢。10 月 12 日，卡罗尔拜访了 ，并震惊地发现他只完成了一幅插图！卡罗尔对插画寄予厚望，他提出了极其详细的要求，包括要插画哪些人物，插画的大小和位置等等。事实上，尽管卡罗尔已经要求坦尼尔绘制插图，但他仍然亲自为手稿绘制插图。直到 1864 年 11 月 13 日，他才完成了手稿的插图。

11月20日，卡罗尔写信给出版商麦克米伦，放弃了在圣诞节前出版的想法。因为，塔尼尔写道，不可能在圣诞节前画出所有的插图。当时，坦尼尔刚刚失去母亲，悲痛欲绝，所以卡罗尔只好安慰他，劝他暂时把插画放在一边。一个月后，卡罗尔在12月21日的日记中写道：“关于这本书拜访麦克米伦：他同意我在4月1日出版的想法，并说他打算在3月中旬开始装订。这样一来，作者和出版商都相信这本书将在次年4月出版，正好赶上复活节销售季节。

然而，插画家这边又出了点问题。1865 年 4 月 8 日，卡罗尔在日记中写道：“坦尼尔只完成了 30 幅插图。直到五月，卡罗尔才从出版商那里收到一本装订好的样本书。5 月 24 日，卡罗尔写信给麦克米伦，要求进行三处修改，其中他还提出为一位朋友装订五十本，而麦克米伦将在他方便的时候订购其余的，并在合适的时间出版。他要求其中一卷用精美的白色羊皮纸覆盖，其余的则用红布装订，就像一本样书。这本白色小羊皮书是卡罗尔专门为爱丽丝·利德尔准备的，爱丽丝·利德尔于 1865 年 7 月 4 日将其送给爱丽丝，作为他三年前在河上旅行的纪念品。

《爱丽丝梦游仙境》，美国厄普顿版（左）和 1866 年版

接下来，似乎一切进展顺利，这本书很快就可以印刷和分发了。然而，问题再次出现在插画家这边。根据计划，《爱丽丝梦游仙境》最初受麦克米伦出版公司委托，从牛津大学出版社印刷2000册。 卡罗尔将其中一本样本书寄给了坦尼尔，坦尼尔很快回复了一封信，信中他对插图的质量不满意。写给卡罗尔的信已经丢失，因此怨恨的确切原因尚不清楚。7月20日，卡罗尔在日记中写道：“拜访麦克米伦，给他看坦尼尔关于童话的信件，他对插图印刷非常不满意，我想我们必须重新开始。“如今常见的出版方式一般是出版社向作者购买版权，负责印刷发行，作者按发行量提取版税。然而，卡罗尔与麦克米伦的合作采用了维多利亚时期流行的出版模式。根据协议，他要承担插画、雕刻、印刷、装订的所有费用，麦克米伦的角色更像是一个中间人，负责协调各个环节，并在书出版后将书卖给书店，销售收入的10%归麦克米伦所有。这种模式的优点是它确保了作者在出版过程中有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但同时作者也承担了相当大的经济风险。如果销量不佳，损失的是作者。因此，丢弃前2000份会给卡罗尔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当时，每本书的价格是六先令，两千册卖出了六百英镑。根据卡罗尔的估计，如果他要重印印版版，他总共要付给插画师和雕刻师二百八十英镑，这样一来，光是插画的成本就接近了码数的一半，扣除印刷、装订和出版商的佣金后，剩下的利润就微乎其微了， 也许他会赔钱。

在与麦克米伦商量后，卡罗尔想出了三种处理方法：第一，重印这本书以确保高质量的插图，第二，撤回已经寄给朋友的五十本，第三，为前两千本要印刷的地方找到一个地方。麦克米伦向他推荐了印刷商克莱，卡罗尔开始犹豫，因为克莱要价比牛津大学出版社高出一百英镑，他甚至考虑将印刷量减少到一千份。但是，当他确信克莱是用电铸金属板印刷的（），并且这本书比木刻版（）更漂亮时，他最终决定在8月2日重印。

早些时候，在7月30日，卡罗尔曾写信给麦克米伦，提出了四种处理前两千本书的方法：1.将它们保留到明年，并在国内或海外出售，2）公开承认它们是劣质的，并以较低的价格出售（例如每卷5先令）， 3）让克莱先生或其他有经验的人检查它们，挑选出碰巧印刷良好的页面，并在伦敦的重印中重复使用它们，其余的作为废纸出售，4）将它们全部作为废纸出售。幸运的是，麦克米伦与总部位于纽约的出版商厄普顿公司（Upton & Co.）达成协议，将2000本牛津的印刷本运往美国发行。卡罗尔和坦尼尔都不反对向美国市场出售印刷质量差的书籍。当时，英国人普遍看不起美国的文学品味，卡罗尔甚至在给麦克米伦的一封信中开玩笑说：“我觉得他们总是用吸墨纸印刷外国书籍。1865 年 11 月 9 日，卡罗尔收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重印本。他喜出望外，在日记中写道：“麦克米伦寄来了一本新的《爱丽丝》，比旧的要多得多，这确实是一本精美的印刷品。"

1866年版《爱丽丝梦游仙境》

因此，《爱丽丝梦游仙境》有三个不同的“第一版本”。第一本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印刷，卡罗尔于 1865 年 7 月赠送给一位朋友，共 50 册（以下简称 1865 年版），第二本由理查德·克莱在伦敦印刷，1865 年 11 月由麦克米伦公司在英国正式出版（但扉页于 1866 年印刷， 以下简称1866年版），第三版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印刷，最后运往美国，由厄普顿公司于1866年5月发售（以下简称厄普顿版）。1865 年版的扉页写着：未经许可不得翻译，1866 年版的扉页写着：未经许可不得翻译或转载，厄普顿版的扉页不包含任何版权声明。英国的版权法并不管辖美国，重视版权的卡罗尔只好放手一搏。1866 年的重印版与 1865 年的版不同，卡罗尔接受了出版商的建议，页面的所有边缘都是镀金的。

矛盾的是，尽管卡罗尔认为重印的 1866 年版是一件艺术品，但它是稀有和有价值的，而因印刷不佳而被放弃的 1865 年版现在已成为许多卡罗尔粉丝梦寐以求的收藏。一旦决定重印，卡罗尔就开始联系朋友收集以前的礼品书，并在以后以更好的印刷版本寄出。到 1865 年圣诞节，已有 34 卷被回收，卡罗尔将它们捐赠给了各地的儿童医院。我们不知道卡罗尔最终是否撤回了所有捐赠的书籍，但我们知道该书的收藏中仍有23本，其中一本于2016年6月在纽约拍卖行拍卖，估价为200万至300万美元。

美国厄普顿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然而，根据雅克和吉登斯的研究，由于装订和布局的相似性（厄普顿版在运往美国之前实际上是在英国装订的），这三个“第一版”之间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缺少扉页，乍一看很难区分。只有通过专家的努力，才能在一些插图中发现细微的差异。例如，他们认为 1865 年的插图是浓墨重彩的，有粗黑线，这让爱丽丝看起来更加粗犷和权威，而不是天真幼稚。即便如此，两人承认，如果不直接比较不同版本，普通读者很难察觉到如此微妙的差异。那么，坦尼尔对第一批印刷插图的不满是什么，第一批印刷插图和重印版有什么区别呢？这在爱丽丝版本的研究中一直是一个谜。以前的学者提出了各种猜想，但他们的重点是使用水墨和雕刻。据推测，使用的油墨太重，雕刻太深，印刷太硬，导致印刷的插图线变得粗大和变形。然而，在仔细比较了不同版本的物体之后，雅克和吉登斯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角度——问题出在纸上。1865年版是用劣质纸张做的，纸张吸墨过多，导致线条粗黑，更严重的是，这是过去很多学者忽略的一点：纸张太薄，导致透视太强，印刷的英文字母会穿透纸张渗到背面， 弄脏插图的空白区域，影响插图的整体美感。1866 年 11 月，麦克米伦出版了第二版，这次是用更便宜的纸张，这让卡罗尔感到失望，尤其是插图的质量。在准备第三版之前，他写信给麦克米伦：“你能让他们把插图打印得比上次好一点吗？（或者更好的纸张，我不确定问题出在哪里）。卡罗尔再次将插图的质量与论文的质量联系起来，为两位学者的推测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据此，他们判断 1865 年版中使用的纸张影响了插图的效果，这是坦尼尔不高兴的主要原因。虽然对普通读者来说几乎不会引起注意，但塔尼尔对他的工作要求极高。他的极度不满最终导致卡罗尔放弃了最初印刷的 2,000 份，并花费巨资重印。

在笔者看来，卡罗尔最终决定重印它，不仅是因为坦尼尔的名气，他不得不尊重坦尼尔的意见，还因为卡罗尔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插画非常挑剔。他非常清楚，精美的插图对孩子们有很大的吸引力。此外，爱丽丝在故事中长高矮，用刺猬当槌，用火烈鸟当蝙蝠，还有各种人形生物和像格里芬（）这样的虚构怪物，插图的缺乏让读者很难想象这些人物长什么样子，故事的刺激性大大降低。因此，卡罗尔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了在市场上取得成功，他必须在插画上投入足够的资金。他不仅煞费苦心地让 绘制插图，而且还聘请了当时最好的雕刻师 Dazel 兄弟来制作印版。卡罗尔对插图的重视也反映在书的扉页上，出版商原本打算在扉页上包括“大量”（）插图，卡罗尔特别要求清楚地标明“约翰的四十二幅插图”，并用斜体字强调。

从1862年夏天卡罗尔第一次给孩子们讲爱丽丝的故事，到1865年底在英国和1866年在美国，《爱丽丝梦游仙境》和书中的主人公一样，经历了三年多的“冒险”，才终于与读者见面。回顾这段有趣的历史，我们也希望今天的童书作者、插画家和出版商能够像他们两人一样，为儿童和成人创作出更多文学艺术经典。

本文刊登于2017年11月号的《书城》杂志，经澎湃新闻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