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岁少年因舔唇上粉瘤怀疑患唇癌，产生强烈濒死感

文/哲明 摄影/张锦

一

1990年，我19岁。7月中旬，高二暑假结束，高三第一学期开始。刚进教室，就觉得不对劲，看到同学的脸，感觉很陌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现在想来，这可能是生病的征兆。

八月初的一天，我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是我们最尊敬的学校的副校长。我的学校是一所重点高中，县里尖子生云集，升学率很高。老师们认真负责。学生们很喜欢数学老师的课。我也不例外，听得非常认真。听课的时候，我舔了一下嘴唇上的软骨素。这软骨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我没怎么注意。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这是唇癌！你完蛋了！当时我脑袋嗡嗡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死亡临近感。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血压急剧上升，心里慌乱不已。我立刻跟同桌说，我快死了，需要去看医生，你能陪我一起去吗？同桌见我脸色苍白，当场就答应了。我立刻站起来，向老师请假。老师也很吃惊，但看我这样子，也没阻拦，示意同桌和我一起去医院。

学校附近有个诊所，医生给我量了血压，结果吓了我一跳，血压高达260，医生问我怎么血压这么高，要不要吃点降压药，我说等一下，去大医院再检查一下。

这时我想到了一个人，是我的叔叔。他是医生，在县医院对面开了一个诊所。于是同学就陪我去了叔叔家。叔叔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慌乱，害怕。叔叔说，怎么可能？于是他给我量了血压，一切正常。我也很奇怪。这时我发烧了。叔叔说我学习太用功，应该是感冒了，就给我挂了两瓶。我把同学打发回去，自己悄悄输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第二天已经天亮了。烧退了，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我回到学校，继续刻苦学习。噩梦从此开始，唇癌的念头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闪现这两个字，我就心慌意乱，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脸色苍白，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深深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中，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高考在即，我该怎么办？我开始尝试屏蔽这种思维，努力不让这种想法出现。于是，我开始了长达五年的自我斗争，但斗争的结果却是我陷入了恶性循环。

德行越高，恶行也越高。你越是控制这个念头，它就越是会跟着你。我整天都活在惶恐之中，生怕这个念头出现。我越是害怕，它就越是会出现，因为它一出现，我就会陷入崩溃的状态，心脏狂跳，胸闷气短，头疼。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突然有一天，在从食堂回来的路上，我嘴唇上的囊肿破了，流出了脓，嘴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心里很高兴，仿佛看到了曙光，因为唇癌是不存在的，我的嘴唇已经痊愈了。

但现实并非如此。唇癌这个想法毫无根据，其他的想法接踵而至。我所知道的那些能要人命的疾病，都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我经历过心脏病、狂犬病、艾滋病等等。每当想到一种疾病，我就会做出反应。反应会引起注意，而注意又会加重症状，引起更大的恐慌。就这样，我的精神世界越来越黑暗，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散乱，就像一个游荡的僵尸，感觉生不如死。

我从小在乡下的草地上长大，对大自然的热爱难以忘怀。最喜欢色彩缤纷的花朵和茂盛的树木。我们学校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坛，中间有一个装饰灯。白色的花瓣环绕着花朵。十月是万年青盛开的季节。过去，总会让我想起在乡下的那段时光。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我在花坛边停下脚步的时候，我看不到任何颜色，只有灰色。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还是看不到任何颜色。天呐！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我身边的树是灰色的，花也是灰色的，我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二

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很严重，不告诉家人的话，肯定撑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周末我回家跟父母说了病情。父母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只以为我精神有问题。

我家住在农村，那个年代很落后。父亲虽然是老师，但看不出来我哪里不对劲。母亲有些迷信，总怀疑我是不是遇到鬼了。村里有个阴阳仙子，跟我家关系很亲近。因为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阴阳仙子也是半文盲，特别愿意上门拜访有文化的人家。偶尔他会拿出一些奇门遁甲、阴阳术之类的古书，让我们帮忙认字。我遇到这样的问题，当然要请师傅帮忙了。阴阳仙子姓李，就叫他李师傅吧。

师父细心地询问我的情况，由于我之前受过惊吓，师父说我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还给我画符烧香念咒，让我随身携带护身符，爸爸也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些鼓励的话。

稍稍安慰了一下，我拿着护身符和笔记本回到了学校。但是没有用……说实话，根本没用。那时候学习很紧张，考试频繁，试卷一张一张的发，我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坚持下去。家里供我读书不容易，再说我哥哥已经考上大学了，弟弟也在读书，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吧。

当时气功很流行，班主任也教我们调息、调小循环，缓解压力。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想象气流从身体正中线前后顺时针循环，打通任督二脉。就是这样一个很普通的练习，却让我陷入了误入歧途的恐惧。

那是一节晚自习课后，我回到宿舍练习，突然间，发疯的念头出现了，我发现自己经络紊乱，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头晕目眩，大脑感觉要爆炸了一样，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能让人瞬间崩溃。于是，我不敢再练习了。但发疯的念头却深深扎根，我用尽一切办法控制这种念头的出现，一旦控制不住，就会暴怒，瞬间崩溃，这样的循环不知道多少次了。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再控制不住，再控制不住。在这种折磨中，我的脑袋就像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头皮开始发麻，渐渐失去了知觉，就算被针扎了一下，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从那天起，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我感觉痛苦得几乎无法忍受。生活太累了。我和几个好同学谈论了我的症状，他们都一脸困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

我跟班主任说我感觉我练功有些过头了，班主任特意邀请我去他家，让我在他面前练功，可过头的念头却消失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我们的教室在四楼，有一天，我莫名地有种想从教室窗户跳下去的冲动。但是，对死亡的恐惧让我连看窗户都不敢看，生怕自己失控跳出去。我告诉自己，离窗户远点。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卡车经过，我就会有想钻到车底的冲动，所以我尽量不上路。

我熬到了上学期结束，迷迷糊糊地回到家。有一次，我陷入了发呆。邻居来我家，和我妈聊天。她说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一个19岁的女孩，也是我们高中的，在高考前夕得了精神病，疯了。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这次谈话成功点燃了一个新的导火索，精神病！我是精神病吗？想想我们村里那个疯子郭某，再想想老李家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每天在村道上骂人的儿媳。想想我自己时渡迷宫，我会不会失控？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失去理智？

我想到我们家里那些可能伤人的东西，就告诫自己不要去碰，尤其是菜刀。看到菜刀我就很害怕，生怕自己拿起刀子伤到父母。那种感觉好可怕，我不再是一个正常人，更像是一个魔鬼。

新年的钟声响起，伴随着新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春节的喜悦，而我却像躲在黑暗中的小丑，感受不到人世间的快乐。每天唯一安慰我的，就像被困在迷宫里，找不到方向。唯一安慰我的，是一首《星星知我心》，听着听着就哭了。

很快高三下学期就开学了，我背着被子骑着自行车恍惚地回到学校，我知道我将要面对一场更加残酷的高考。

我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多运动。我约了同学，每天早上五点半开始跑步。他说他神经衰弱，我跟他说了我的症状，他也有同感。于是，我们互相鼓励，一起运动。

运动对我帮助很大，让我有机会放松，更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上次考试，我在文科班排第十，地理排全市第一。我清楚地记得，学校把前十名的学生的名字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我的名字也在其中。大家都觉得，这十名学生中，一定有一个重点大学的苗子。

但在高考前几个星期，我开始失眠，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买了一些镇静剂，但都不管用，担心自己高考撑不下去。妈妈不知所措，又找到了李师父。这次他不仅让我带符箓，还给我写了咒语。我还记得咒语是“召北斗七星消邪杀鬼”，让我在进考场前把它烧成灰喝下，还给我朱砂，也让我喝下。

我知道这个方法未必有效，但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我严格按照师父的要求，认真完成每一步，毅然走进考场，开启了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我考的第一门科目是数学。我满头大汗，心脏狂跳不已，根本没法认真做任何计算，只能凭着以往的经验胡乱答题。我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感觉随时都会崩溃。我心里一直有种想冲出考场的冲动，但我给自己下了死亡命令：宁可死在考场里！反正活着也见不到天日。

接下来的几门课我记不太清楚了，但三天下来，我累得筋疲力尽，脸色苍白。在学校的最后一晚，我根本睡不着，浑身冰冷，汗流浃背。当我父亲来接我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哭。

整个夏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晚上，屋檐上挂着的辣椒像鬼魂一样摇曳。我每天都做着奇怪的梦，大多数梦都是关于死亡的。

三

幸好我填申请表的时候，根据自己的能力报了专科，成绩也过关了。老师建议我留级一年，继续教我，我坚决不同意。我心想，生命更重要。

这所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毕业生都是定向培养，而且补贴高、学费低，很感谢这所学校给了我休养的机会。

我真不愧是“瞌睡虫”，不管上什么课，总是睡觉，有的老师不理解，不跟我说话，我就直接跟他们说我有神经衰弱，老师说只要不挂科就行。

我昏睡了半年，期间去省医院治疗，医生说我焦虑症、疑病症严重，开了维生素B1、谷维素、安神补脑液等，没开精神类的药。学习也轻松了起来，开始看老子《道德经》和各种哲学书，因为问题一直没解决。

感谢古圣先贤的智慧，“顺其自然”是老子的哲学。这四个字帮我找到了突破口！我试着不与自己的想法对抗。如果我害怕，我就害怕。谁不怕死呢？每当一个负面的想法出现，我就会想到顺其自然。这立刻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我开始关注外界事物，专心学习。我获得的奖学金让我赚回了所有的学费。

下个学期，我爱上了现在的妻子。约会也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症状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了。

最后，身体上有两个主要症状困扰着我。一个是头痛，平时是钝痛，最严重的时候感觉头要裂开了。另一个是胸闷，感觉躺下头上垫张纸都喘不上气，甚至出现了房室震颤，连跑50米都不敢跑，看到别人在球场上自由奔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走开。每天揪着心脏不放，毛衣都蹭出一个大洞。这已经不只是心理上的问题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伤害。

我开始看心理学方面的书，《森田疗法》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本书的作者是日本人森田昌马，他和我一样，也曾被各种强迫症症状所困扰。后来他摸索出了一套治疗方法，总结起来就是“顺其自然，做正确的事”，这和我读《道德经》的理解不谋而合。

我心里想，要是早点读这本书就好了，尤其是那个享受痛苦的想法深深地触动了我。为什么我不能享受痛苦？痛苦不也是一种享受吗？我决定不再逃避痛苦。

在之后两年的工作中，我开始运用享受痛苦的理念，利用自己的敏感性给身体积极的暗示，我相信如果消极的暗示能伤害身体，那么积极的暗示就能治愈我的身体。

每当头痛的时候，我就会开始体会头痛的感觉，留意每一个细微的细节，并试着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这是我独有的、别人想体验却无法体验到的体验！

不仅如此，我还不断向我的大脑表达感激之情。我常说的四句话是“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这个方法我坚持了二十多年。我也把这个方法运用到我身体的各个器官，它已经成为我健康的守护者。

不知不觉中，脑袋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头皮开始好受了起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心里也渐渐恢复正常了。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同龄人好多了，失去的都得到了双倍的补偿。

精神疾病虽然痛苦，但并非无法治愈。迷宫总有出口。不要放弃。只要你坚持，沙漠的尽头就会有绿洲。